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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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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澆板著手指數:“第一件事,去州衙偷五年來的州志;第二件事,去偷君府近三年的賬簿;第三件事,你是絕對想不到的。”

倚游小心翼翼地問:“該不會是偷人罷?”

詩澆正渴了,忙忙地吃茶,聞言一口茶噴出來:“倚游姐姐,你一個沒嫁人的姑娘,這樣說好麽?”

“那是什麽?”

換來一臉高深莫測。倚游抑制住想笑的沖動,擺起認真的姿態。詩澆滿意地從她臉上看到了幾分迫切。

“他叫我大致了解一些青陽城中乞丐的動向。”

“乞丐?”

“可不是嗎,想不到罷?我當時聽了也嚇了一大跳,還以為聽錯了,又叫大師兄重覆了一遍。”

倚游這下全醒了,她仔細想了一會兒,腦中像是起了層層大霧,白茫茫的一片,什麽都看不分明。

罷了,他的心思那麽容易猜就好了,還是問些具體的。

“詩澆,你這三天你發現了什麽?”

詩澆道:“州衙的州志和君府的賬簿我一偷出來就交給了大師兄。密密麻麻的書裝了一大箱呢,看著都頭疼。至於乞丐,的確有些不尋常。天黑的時候我明明看見他們兩三結伴去了山洞,破廟或是廢棄的舊房屋裏睡覺。可是第二天直到傍晚也沒有人出來。我溜進去一看,居然都空了。你說,他們都去了哪裏?”

倚游面色凝重:“這件事不簡單,你大師兄一定是發現了什麽,明天晚上我們去找他。”

詩澆說完了話,心滿意足地睡去。倚游卻翻來覆去失眠了,看來君家這趟水,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深。

第二天一早,夏侯逸提著一箱書過來,叫詩澆把州志和賬簿還回去。倚游道:“詩澆一個女孩子,你倒是讓她做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。”

詩澆嘴一扁:“師兄慣會欺負我。”

夏侯逸冷笑:“你不知道她的本事,小時候她去偷師父從蓬萊帶回來的遲雪根--”

詩澆叫到:“什麽偷,我是借來看看。”

夏侯逸懶得理她:“放回來的時候位置一絲一毫都沒錯。要不是遲雪根上殘留著曉汲花的香氣,師父都不知道有人動過。”

倚游拍手道:“噢,詩澆真厲害。”

詩澆嘿嘿笑著:“倚游姐姐,你這樣說,我都不知道該不好意思還是該高興了。對了,大師兄,為甚還回去那麽快,你不多看幾天?”

夏侯逸道:“昨夜看完了,偷來太久會被發現,還是趁早還回去罷。”

詩澆的下巴拉的老長:“一個晚上你就把這箱書看完了。”

夏侯逸道:“確切地說,是君兄。我只翻了幾本。他應該也察覺到了什麽,今晚我們就把發現的細節都理一理。”

詩澆將箱子裏的書略翻了翻,拿出一本極厚的顛在手裏:“奇怪,我拿來的時候明明每一本厚薄都差不多呀。”

倚游拿過去看了看,笑道:“這是兩本書,應該是沾了茶水,所以兩本黏在一起了,看著特別厚。等等,特別厚,特別厚……”

電光火石間,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,快得讓倚游抓不住,她一遍遍地說著“特別厚”三個字,試圖讓那一閃而過的想法再次回到腦中。詩澆想要出聲詢問,被夏侯逸制止。

結果倚游的糾結一直由早上延續到了半夜。

詩澆掀起簾子,外面守夜的丫頭婆子都睡死了,靜悄悄的。她又看看屋子裏趁著夜色剛剛聚集的三個人,心裏十分狂躁。一個怔怔發呆,一個喃喃自語,另外一個沈默飲茶。而她,已經在屋子裏走了一圈又一圈。最後,這個沈悶的局面因倚游的放棄而打破。

“算了,我真的想不起來了。你先說說你們有什麽發現。”

詩澆搶先將乞丐無緣無故失蹤的事說了一遍,夏侯逸涼涼的眼神飄過來:“你一整夜守在外面,什麽都不知道,輕功白學了?”

詩澆道:“我……”

夏侯逸道:“你掛在樹上睡著了。”

詩澆:“……”

夏侯逸道:“我還住在雲集客棧的時候,有一天晚上無意中發現一股黑氣將暫住在破廟的乞丐全部擄走--”

詩澆跳起來道:“好啊,你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還叫我去查?你知不知道那--”

在夏侯逸註視下,詩澆聲音越來越小,最後沒了聲音。

“我不知道這股黑氣是偶爾為之還是天天如此,才叫你去查。”夏侯逸接著道:“那股黑氣消失的方向,正是君府。”

屋裏所有人的目光,都放在了君奕塵的身上。

君奕塵此刻仍是怔怔的,目光盯著窗外,放得很遠很遠,似乎想看破虛空的盡頭,尋找答案。

詩澆偷偷地扯一扯倚游的袖子,悄悄問道:“倚游姐姐,小師弟是不是又要發瘋了?”

倚游低聲道:“沒有瘋。”

“噢”

“但是也許比瘋了更甚。”

“啊?”

“當一個人發現他活了二十多年,原本接觸的一切都是假象,假象的外衣下也許隱藏著黑暗醜惡,也許隱藏著鮮血淋漓,你說,他願意揭開嗎?”

詩澆道:“倚游姐姐,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,我不明白。”

倚游淺淺笑開:“那是因為你的世界沒有坍塌,這是好事兒。”

詩澆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君奕塵,沒有再說話。

夏侯逸道:“君兄?”

本是輕輕的一聲低喚,君奕塵像是從噩夢中被驚醒,全身哆嗦了一下,他飄散的目光隨著這一聲輕呼漸漸聚焦。

“你可還好?”

“夏侯兄,對不住,我失態了。”

夏侯逸眼中常蘊著的瀲瀲波光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平靜的雪湖,肅穆莊重,水澹澹兮生煙。

“君兄,我知道你此刻心情很覆雜,現在是抽絲剝繭的時候,你多年探尋的真相近在眼前。你如果說一句作罷,我們三人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,馬上離開君府。而你,仍是那個得天獨厚的君少爺,在這繁花似錦的君府裏,順風順水地過一生。”

君奕塵苦澀一笑,道:“我若是可以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,就不必痛苦了。罷了,若是爹娘——我拼盡此生替他們償還就是,這輩子不夠,還有下輩子,下下輩子。”

倚游嘆道:“君少爺,你心底純孝,不願意去想父母的不是。其實這些年,府中的蹊蹺,你早有所察覺了罷?真假碧嵐這件事,以你的聰慧,只要留在府中細細探查,留心父母的舉動就可發現端倪,可是你竟一去三年,癔癥好轉了也不歸家,知道碰上我們。你寧願借別人的手,也不願自己去查。”

桌上的燭光跳躍明滅,燭心已燒得很長,卻沒有人去剪。君奕塵給自己倒了一杯茶,一飲而盡,熱茶溫暖了他僵硬的嘴唇和身體。

“我和碧嵐,不,是程妹妹從小定親。我及冠後問過兩次,父親都推說找不著人了,等我病重,把以前想結親的人都嚇退了,父親立刻就接了程家妹妹來。”

君奕塵苦笑,“我心裏明白,父親變了,他不再是以前那個重義輕利的小縣官了,而是位高權重的君州牧,每一步都要仔細掂量算計。可是,我沒有想到,他竟然會走到這一步。”

君奕塵喘了一下,詩澆這回乖覺地倒了一杯熱茶給他。君奕塵朝她笑了笑,捧著杯子慢慢整理思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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